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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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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婚

李阿姨一著急說了很多話, 話與話之間卻沒什麽邏輯性,顯得有些語無倫次。

沈庭樹知道李阿姨是真的慌了,也意識到沈母病情上的嚴重性, 但究竟嚴重到什麽地步, 他從李阿姨的話語中分辨不出來。

眼看在電話溝通沒什麽效果, 他便沒再繼續浪費時間。

沈庭樹幹脆地跟李阿姨交代了兩句,就掛了電話。

他跟研究所請了假, 開著車,一路往醫院的方向趕。

到病房後,沈母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休息, 神情帶著憂慮和恐懼,李阿姨則是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。

看著母親的神情,沈庭樹猜出她對自己的病情應該是有所了解。

沈庭樹在病房並未過多停留, 隨後他就去值班辦公室找到了沈母的主治醫生。

沈母的主治醫生姓周, 年過五旬, 是腫瘤科的科室主任,臨床經驗豐富。

坐下後,周醫生十分詳盡地跟沈庭樹介紹了沈母的情況。

周醫生指著電腦屏幕上的CT影像說,沈母的腦子裏長了一顆腫瘤,好在腫瘤不大, 生長的位置也不是在很重要的腦組織中, 通過手術幾乎能全部切除。

沈庭樹一聽醫生的話,當即松了一口氣。

“那,周醫生,盡快安排手術吧。”沈庭樹說。

周醫生點點頭說:“還需要做進一步的檢查, 確定腫瘤是良性還是惡性。”

“如果腫瘤是良性,那通過腫瘤切除手術, 基本就能治愈,但如果腫瘤是惡性,”周醫生說到這,頓了頓繼續道,“那就麻煩了。”

沈庭樹神情凝重地看向周醫生,周醫生繼續說道:“惡性腦瘤生長迅速,大多容易覆發且不易控制,光是靠腫瘤切除手術難以治愈,還需要通過放射治療等手段。到了後期,患者會出現各種並發癥,像顱內高壓引起的頭痛,腫瘤壓迫神經引起的意識不清醒。反正這種病到了後期,病人都是很痛苦的。”

聽到這,沈庭樹感覺自己心中那道長期築起的圍墻在緩t緩崩塌,長期沒什麽情緒波動的那顆心,此刻正醞釀著洶湧的情緒。

他不知道母親腦瘤良性惡性的比例占據多少,周醫生說起惡性腦瘤的並發癥時,沈庭樹的腦中不受控制地出現了一些畫面。

那些畫面很短暫地在他腦中停留了片刻,就被他強行清除了。

因為他不敢再繼續想象那些畫面,母親被病痛折磨的畫面。

這些年,他們作為母子,卻時常疏遠得宛如陌生人。

但他多少也明白母親的無奈,她有作為妻子的絕望,也有作為母親的無奈。

交代清楚沈母的病情,周醫生讓沈庭樹簽了病危通知書,以及手術同意書。

如果說,周醫生用言語描述沈母病情的時候,他還沒那麽真切地感知到母親病情的嚴重性。

可,當他一筆一劃地簽下這份病危通知書時,他便已經真實地感知到了這份病危通知書背後所代表的沈重。

自己的名字他寫了無數遍,卻從未像今天這樣下筆艱難,每一筆每一劃都是那麽難以繼續。

簽好病危通知書後,沈庭樹再次回到了病房。

沈母此刻側躺在病床上,面朝著窗戶。

這兩天氣溫驟降,北州算是正式入秋。

沈母躺在床上,李阿姨大概是怕沈母著涼,將被子給她拉到了肩膀處。

沈庭樹站在病房門口,只能看見一個被遮蓋得嚴嚴實實的背影。

看到這樣的一幕,沈庭樹忽覺喉頭一梗,胸口更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似的難受。

他輕聲靠近,還未想好說什麽,沈母就先開了口。

“周醫生是不是讓你簽了病危通知書?”沈母問道。

沈庭樹沈默地點點頭。

點完頭後,他才意識到沈母此刻正背對著他,看不見他的點頭。

他正猶豫是開口重新回答,還是移步走到沈母面前。

猶豫之間,沈母再次開了口,她說:“你不用想瞞著我,醫生早在你來之前,就已經把我的病情大致交代了。”

沈母沒看見方才沈庭樹的點頭,因此在她看來,沈庭樹一直保持著沈默。

兒子的沈默讓她誤以為,他是想要在她面前隱瞞她的病情。

沈庭樹沈默地走到沈母面前,沈母再次問道:“關於我的病情,周醫生是怎麽跟你說的?”

沈庭樹默了一瞬,如實將周醫生跟他說的病情,轉述給了沈母。

“明天還有檢查,”沈庭樹說,“為了進一步確定腫瘤是良性還是惡性。”

“後天是腫瘤切除手術。”他說。

沈庭樹的話說完,病房裏再試陷入死寂一般的沈默。

沈默之後,是沈母開口說話,聲音有氣無力:“沒事,我這輩子也算是活夠了。”

沈母的話,像是在安慰自己,又像是在表達絕望。

沈庭樹想要開口說些安慰的話,但又不知道具體該說些什麽。

冰凍三尺,非一日之寒。沈庭樹與母親的常年疏遠,使得他在這個關鍵時刻,說不出一句可以撫慰母親心靈的話。

長時間的沈默,讓病房的氛圍變得越來越壓抑。

面對著沈默且絕望的沈母,沈庭樹有種喘不過氣來的窒息感。

最終,他推門走出了病房。

他坐在病房外走廊處的長椅上,將頭深深地埋進了膝蓋裏。

此時此刻,他忽然想到了溫晏然。

他在想,如果此刻她陪在他的身邊,緊緊握住他的手,輕輕地撫摸著他拱起的背。

那,他的心裏會不會好受一些。

至少,也不會像現在這樣,身體從頭涼到腳。

然後,他拿起手機,翻開通訊錄,找到那個在心中想了很多遍的名字。

現在的他,很想聽聽她的聲音。

這個念頭從未如此強烈,強烈到他不管不顧,不管心中秉承著的不去打擾的原則,不顧她是否還在生他的氣。

他的拇指懸空著停留在溫晏然名字的上方。

他不知道自己將這個動作維持了多久,最終還是摁了下去。

手機那頭傳來通話接通前的提示音,提示音響了幾秒,隨後,電話被接通。

下一刻,手機聽筒傳出熟悉的聲音。

“餵。”

……

溫晏然接到沈庭樹打來的電話時,正窩在沙發裏看電視。

聽到來電提醒,溫晏然下意識垂眼看向手機。看到來電顯示,溫晏然神情一楞。

是沈庭樹打來的。

她拿起遙控器,將電視畫面暫停,然後低頭看向還在響鈴震動的手機。

她在猶豫,猶豫要不要接沈庭樹的電話。

她從錦春雅苑搬出來,已經有一個多星期了。

兩人上一次通話,還停留在她剛搬出來的那一天。是她主動打的電話,解釋她為什麽突然離開,她找的理由是閨蜜寧藝心情不太好,她去陪伴一段時間。

沈庭樹當時並沒有起疑,之後長達一個多星期的時間內,兩人都沒有過任何的電話溝通。

他沒有給她打電話,哪怕連一個基本的關心問詢的電話都沒有。

她有故意不給他打電話的理由,那是因為她還生著他的氣。

那他呢?這麽長時間對她的狀況不聞不問,又是因為什麽?

溫晏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太在意她,想到這,她忽地苦澀一笑。

大概是真的不在意吧,她想。

不然,他又怎麽會對她如此冷漠,毫不關心。

來電鈴聲大概響了十來秒,溫晏然還是拿起手機,接通了電話。

她在心裏對自己說,她接電話並不是原諒了他,而是想看看他這一個多星期沒打過一個電話,現在又突然給她打電話到底是想說什麽。

或許她的心中還存有一絲希望吧。

可能他這一個多星期沒給她打電話,是因為工作太忙了呢,溫晏然想。

可是這時,內心的理智又告訴她,忙到連打一個電話的時間都沒有麽。

溫晏然搖了搖頭,將這些紛亂的雜七雜八的想法從腦中清除出去。

“餵。”溫晏然說。

她不知道要說什麽,一聲“餵”之後,就默然了。

電話另一頭的沈庭樹也沒開口說話,一時間,兩個人皆是對著手機沈默。

溫晏然的唇緊緊抿成一條線,她正想對著手機說,你再不說話我就掛電話了。

這時,沈庭樹開了口,聲音是她從未聽過的沙啞。

“我媽住院了。”沈庭樹說,“醫生說她腦子裏長了一個腫瘤,需要盡快動手術。”

腦瘤?

溫晏然驚訝地張了張嘴,卻沒有將這兩個字說出口。

所以,他這麽久沒給她打電話是因為沈母住院了。

溫晏然立即聯想到這點,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哪裏不對。

如果沈母住院了,那他更應該給她打電話啊,怎麽說她也是他的妻子,沈母也算是她的母親。

“是什麽時候的事?”溫晏然問。

“昨天。”沈庭樹回答。

溫晏然,默了片刻,說道:“在哪家醫院?我現在就過去。”

沈庭樹低低“嗯”了一聲後,報出了一個醫院的地址。

“D樓住院部14樓1403。”沈庭樹補充道。

掛斷電話後,溫晏然便匆忙下樓,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前往醫院。

司機將它放在醫院正大門,溫晏然又繞到旁邊的水果店和花店買了一個果籃和一束花。

花束是花店老板搭配的,溫晏然只向老板提出看望病人的需求,老板就熟門熟路地給她搭配了這束花。

老板說,她的花店就開在醫院旁邊,每天從她店裏買花的人,有三分之一是去看望病人的。所以啊,看望病人要送什麽花她是再熟悉不過。

溫晏然腦子裏還想著沈母患腦瘤的事,並沒有什麽心情和老板閑聊,收到花付完錢就匆匆離開了。

她按照沈庭樹之前在電話裏給的地址,很快便找到住院部。

她剛從電梯出來,就看到了坐在走廊長椅上的沈庭樹。

他坐在長椅上,俯著身子,將頭埋進膝蓋,整個人看起來孤獨無助又易碎。

從認識到結婚,這麽長時間來,她從未見過他這樣的一面。

印象中,他好像永遠是理智的冷靜的。

剛才在電話裏,他並沒有向她透露過多關於沈母病情的信息,所以她並不清楚沈母的腦瘤已經發展到了何種地步。

剛剛過來的路上,她打開手機搜索引擎,搜索了有關腦瘤的信息,網頁上寫腦瘤分良性和惡性,良性腦瘤較容易治愈,惡性腦瘤則比較棘手。

她不清楚沈母的腦瘤是屬於良性還是惡性,但不管是良性還是惡性,光是“腦瘤”這兩個字就足以擊垮一個家庭。

溫晏然放輕腳步,緩緩走到沈庭樹身邊停下。

許是聽到了腳步聲,他動作遲緩地擡頭,待看清面前的人後,他聲音喑啞道:“你來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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